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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英也看见他右胯后,血已把中衣染了一大片,夏侯英想起自己囊中尚带着一瓶子金疮铁扇散,匆匆取出来,向侯琪道:“老兄你的镖伤很重,不要再叫伤口着了风。我这点药,虽不怎么好,足可保得不致再生危险,老兄怎么样?”巡江舵主侯琪暗暗感激,夏侯英这么关心自己的伤痛,这真是人不可貌相。看此人外貌同衣着的情形,绝不是什么成名的江湖道。现在淮阳派正与本帮作对,此人却一本侠义道的行为,救自己于危难;虽防到他或是想利用自己,可是适才自己已点明他,不得恃恩要挟,令自己有叛帮背教的行为。话已说在头里,不虞有别的要挟,遂毅然点头道:“我倒还能支持,老兄既赐灵药,定可减却小弟的痛苦,请老兄草草给我擦敷些;恐怕那老儿归寝前,定要来盘查,那就糟了。”夏侯英也认为得早离此处才好脱身,立刻让侯琪斜靠着床铺,半躺半坐。夏侯英伸手把侯琪的伤处中衣撕开一块,把伤口露出来,又把门帘撕下来,把伤口的血给擦了擦。见镖伤很重,把金疮铁扇散给敷好了,用门帘撕成的布条把伤处给扎好了,赶紧把药瓶收起。夏侯英这才向侯琪道:“我们走吧!”
侯琪略一思索,向夏侯英道:“老兄可不要见怪,我可不敢小看老兄。你既能入窑,定能出窑。可是现在我这右腿一伤,轻功一点不能施展,后门上锁,倒不足介意,门外就是水面,那里虽有小弟的快船,无奈他有好几只船也在那停泊。里边事已经传扬出去,哪能走得开?那前门更不能走,仍是得翻墙出去,老兄可有飞抓绒绳?”夏侯英不禁脸一红,自己本来武功平常,此次入匪窟实是有点豁出去,不踩探明白了没脸去见堡主,挤墙挨打,没有法子的事。仗着匪徒起内讧,自己无形中占了便宜,这时被侯琪一提醒,果然是说着了,连自己出窑全仗着边墙没有人把守,再想带一个人出去,非现世不可。想是人家眼力高,看出自己的功夫上有限,故此问自己有借力的东西没有,自己还是少说大话,少栽跟头。遂低声答道:“老兄所虑极是,我在下手底下功夫有限,倒是有飞抓绒绳,咱们试着看。老兄放心,我定能有始有终,绝不会畏难怕死贪生,中途丢手,做那朋友不够的事。”侯琪点头道:“好吧!只要有飞抓绳索咱们就出得去。”说到这里一口把灯吹灭,夏侯英要伸手搀他,侯琪低声道:“我还走得了吧?”夏侯英也低声道:“老兄何必客气,你那重伤,勉强走岂不吃力。”侯琪遂用右手扶着夏侯英的左肩头,来到院中,夏侯英越发知道他的伤势很重,自己被他按的肩头很是吃力。出了这座跨院,夏侯英想奔自己进来的墙头出去,这侯琪往西一扯夏侯英的衣袖,立刻反奔了后面。走到箭道尽头,就在往后门去的那道角门旁有一条窄弄,侯琪附耳低声道:“提防着更夫。”
夏侯英才穿进这道黑暗夹弄,绕到后面一看,正是外面的群墙,脚下所立处正是更夫的更道。这条更道足有二十多丈长,夏侯英还要往东躺几步看看,靠宅子这边墙有无便门,以免蓦地出来人无法躲避。侯琪却低声道:“我虽则没在他这里住下过,可因事到天亮才走就有好几次。这里巡更的,一个更头只出来两次,三更已过,总有余时,我们就从这翻出去吧!”夏侯英抬头看了看墙头,往后退到里边这面群房的后墙根,往前连赶了三步,耸身一纵,蹿到上半身过了墙,双臂一捋墙头“唰”的上面的灰土被擦掉了许多。巡江舵主侯琪暗暗吃惊,心说:“你这人真算胆大妄为,就凭这样的功夫,也敢来捋虎须?这真是十分本事,敌不过三分运气。哥们你算点子正,今夜要不是我这场事,你焉能搪过老罗的镖下?”自己看着上面的动作十分担忧,只要一被人发觉,就全得栽在这。再看夏侯英已骑住墙头,把飞抓抖开垂下墙来。侯琪暗叫,自己江湖道上十几年来没做过这么粗心大意的事,幸亏自己有把握,虽是受伤,只借他一半力,真要是他十成力,恐怕休想出去!自己凑到墙根下,伸手抄住绒绳,见垂下来的不是抓头,是绳挽手这边,这还略放心。自己没看出他的本领来,他倒深知自己的本事,随用手挽着绒绳问了问,觉着力量够。上面夏侯英闷着嗓音道:“要不行,我往上提吧?”侯琪忙也悄声道:“不,按紧了抓头,砖口没有多大力,我还成。”侯琪一提气,左手扬起挽住绒绳,往起一长身,右手已捋到第二把,端的是有真功夫,虽是胯上有伤,使不上力,并且也不敢过于使力,就这样只倒了三把,已上来二尺余。就在这时,蓦的邦邦邦邦,木柝连敲了四下,跟着这更道的东头昏黄的灯光一闪。
这一下子可把夏侯英和侯琪吓着了,万没料到更夫来的这么快。夏侯英不明就里,那侯琪忽的想起更夫一露,眨眼间准到。因为更房,就在更道的东头,所以只要一下更道,先奔这边来。侯琪索性紧倒了三把,已到了墙头,右臂一跨,轻飘飘落在墙上。这时两名更夫越走越近,这时要是两人逃走还来得及,只是侯琪仍须借飞抓之力,恐怕一费手脚,被他们一个出声喊起来,定被他们围捕。想仍伏身在墙头,只要更夫经过这里不抬头,不致被他看见。夏侯英是另打了主意,回手就要掣刀,想把两个更夫料理了,免得陷身这里。就在这时,那昏黄的灯光晃动中,突然一个更夫“咦”的喊了声,脚步踉跄,连人带灯笼往墙上撞了个正着“哎哟”了一声,摔在了墙下。另一个拿木柝的招呼道:“这是怎的?平地里摔起跤来。”这人说着伸手把那个挨捧的搀起来,只听那个骂道:“真他娘的丧气,我走的好好的,就觉得脚下一绊,还象有人推了一下,把我摔了个跤的,真有点邪门。”这时那个说道:“真的,我怎么会直觉着头皮子发炸,走!咱们趁早点进去。”两人就要转身,往回下走。夏侯英和侯琪心里一松,想着这一回去点灯笼,我两人可以从容逃走。哪知先前那人,忽的说道:“不成,今夜趁早按着时候起更,香主在火焰头上,不知找谁的晦气?那一来耽误的工夫一大,被他怪罪下来,我们只怕要找憨蠢,还是把这遍更交代下来,管他黑不黑呢!”
这两个更夫想是在积威之下,已经不敢稍差,仍然把木柝邦邦邦邦的敲了四更。这一来夏侯英把刀亮出来,预备着更夫一到近前,若是低着头过去,就算便宜了他们,只要一声嚷,把两人全做在这。两个更夫往西走了没三步,瞥见那最后更夫的身后,有一条黑影飞坠,身形矮小。那更夫往前一栽,摔了个嘴接地。再看那条黑影,已到了墙头,两更夫毫不觉察。夏侯英和侯琪全看个真真切切,见这人的情形,颇似有意阻拦着更夫不叫他过来。果然这两个更夫先后挨摔!只是这两人也够任性的,连挨了两次摔,竟自不肯回去,仍然往前走。跟着“吧”的一声,两更夫身后竟自有一块砖头坠地,声音稍大,两人这次倒有些迟疑,回头往来路上走了三、四步,脚下又绊了一下,俯身一摸,是一块整砖。这更夫惊叫道:“哎呀!这家伙咱可吃不消,这家伙要是招呼到脑袋上,准得见阎老五去。咱们宁可破出误了更,也犯不上把命搭上。”
两人一边嘀咕着,已向更道东道走去。夏侯英和侯琪伏身墙头,看得真真切切,立刻明白这条黑影,在暗中相助,戏弄更夫,不令往这边来,我们还不走等什么?随即由夏侯英飘身而下,侯琪仍用抓头捋住墙头砖口,顺着绒绳轻轻溜下来的。两人先回这前门一带看了看,见这里离门首还有十几丈远。仗着时当昏夜,没有什么声息,门首的壮丁,丝毫没有觉察。这侯琪容夏侯英把飞抓收起,遂向西南一指。夏侯英抬头看了看,见那边是一片疏疏落落的树林子,遂蹑足轻步的进了疏林。侯琪略略喘息了喘息,随即向夏侯英道:“此处仅仅遮住了贼党注视,可是仍是未脱险地,少时罗信老儿定发觉我断绑脱逃。好在我们没给他留甚么痕迹,骤然间他还不易看出是我自己逃的?是被人救走的?可是不论如何,他还是非把我追回不可。咱这时稍一大意,我是白现世一场,再落到他手里,我这条命就怕要送在他手里,朋友你也要栽在他手里。老兄,你一番热肠相助,我可不敢小看你,但是双拳难敌四手,好汉架不住人多。小弟我倒有脱身之策,老兄你只要肯依从小弟的话,还不致落在罗信老儿之手,不知老兄对在下可信得及么?”
夏侯英志在乘机窥视他凤尾帮老巢的所在,别无企图,哪会不依从。自己原本没有什么把握,并且这一带,港岔纷岐,自己对于路径上不熟,侯琪这一说正合心意。忙答道:“老兄,我虽在淮阳派门下是无名小卒,可是为能谨守我们淮阳派门规,不论如何棘手,也要有始有终。若不能把朋友你救出罗网,情愿一同落网,绝不致有半句怨言,你放心吧!”侯琪点头说了声:“好!我们穿过这道小河沟,从庄稼地里奔东南,有两个小乡子地名双口井,到那里看看江湾子要是有我舵下的船,我们就可以逃开他的掌握了。我们的船可不准在那里,要是没有我们的船,只可从双口井折向正东,绕走三里地的港湾,过了那片苇塘,离江口半里地,地名青龙桥,那里有我舵下的巡船。我们只要一到青龙桥,就是再被他追上,也可以跟他在水面上周旋了。”
夏侯英一听他所叫走的道路,全是往回下走,那一来,不特奔分水关、十二连环坞两处越走越远,并且连与堡主所约聚合的地方也是背道而驰。夏侯英略一迟疑,侯琪忙低声问道:“老兄敢是另有逃避的所在么?”夏侯英已看出这位巡江舵主侯琪十分精明干练,自己一个应对稍拙,定叫他看出是市恩要挟,反倒许翻脸成仇。现在虽说他们自相火并,可是自己一露出马脚来,就许仍然合力对付自己,想到这赶忙答道:“老兄这一说我倒放了心,能有老兄你所部弟兄接应,还是赶紧直奔双口井,到那里再说罢!”两人竟从那片疏林起身,往东南下来。这一来夏侯英探察未成,反倒身入帮匪网罗。这就是画龙画虎难画骨,知人知面不知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