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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普湄湄没有在家等他们回来。

    她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。

    她以上流人严苛,也很简单地二分法,把小老虎和秦子玉归类成完全不同的两种人。

    到了门口,秦子玉下车替她开了车门。

    她伸手要去按门铃,因为平常没有单独出去的机会,所以普湄湄没有给她配钥匙。

    “等一等!”秦子玉阻止了她“我知道你不会请我进去坐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?”

    他发现使自己落了下风,可是这种情势再想办法补救吧!“因为我知道,现在我想跟你说几句话!”

    “我妈不在,进来吧!”她出口时,发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,简直有些难以理解了。照理说,秦子玉是普湄湄心中的娇客,如果她在,想想应该讨好地带他进去,现在普湄湄出门了,她应该以此为理由拒绝他,却反倒下意识地卫护他来了

    “令堂她”

    “她的车通常停在院子里,你从花砖孔往里望,车棚下是不是空了?”她伸手按了铃。

    他借着开得很亮的门灯往里望,果然不错。

    堡人这时已经开了门,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害怕进去。

    信箱中有封信,她顺手取了出来,是卡地亚的,她边走边撕开封口,树影和花影斑驳地落在她纤纤的手背上。

    “谁的信?”他眼睛很尖,已经看到卡地亚的全名。

    想想看他一眼,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他的心中涌起一阵奇怪的感情,等到进了屋,才悟到那竟是嫉妒。

    堡人端来了咖啡,他啜了一口。普湄湄是个懂得如何享受生活的人,在能办得到的范围内,她也相当讲究生活情趣,这是真正的蓝山咖啡,而且煮的手法十分高妙。

    寻想想斜倚着软榻看信,脸色很平静,神态也很柔美。

    那嫉妒的感情更加强烈地涌上来,他应该为下午的事感到幸运、满足,然后好好睡上一觉,可是,他竟贪心地想要再度拥有她,拥有她的每一分,每一秒。

    “你不尝尝咖啡吗?真香!”他焦急地设法引开她的注意力,他不容许她竟当着他的面,和他所看不到的人物在沟通。

    “没吃饭之前,我不喝咖啡。”她折信纸,她看信的速度很快,大概是阅读一个大概,等独处时再慢慢品味吧!

    他这才想到两个人都还空着肚子,难怪情绪比较恶劣,他给自己做解释。

    “叫厨房开饭,将就在这儿吃一点?”想想还很有待客之道,她的态度虽然并不热情,但很自然。

    “谢谢!”

    “不客气。”

    他忽然笑了。

    想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我是在笑我们两个,为什么会一下子变得如此客气,这不是很奇怪吗?”他走过去,执住她的手。

    她抬起头来,双眸清亮如水,但没有一丝表情:“这有什么好奇怪的?我们才认识两天,彼此并没有很深的感情和了解,自然有一道界线,必须彼此尊重。”

    他傻住了“即使是那么亲密的关系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认为有必要公开讨论的话,用不着把声音压得那么低,否则就不要讲!”她的话乍听之下有很重的火气,可是她的语调却没有任何感情的成份,非常的冷静,非常的清晰,仿佛所说的只是一则并不引人注意的数学问题。

    他缩回了手。

    他在十五年前随全家移民到美国去,美国女孩的作风,他自然十分了解,他现在不能明白的是这个他所一见钟情的本国女孩。

    她的倨傲、她的开放、她对男人的态度

    某些方面跟开朗大胆的美国女郎没什么两样,但在本质上,他对她冷静的傲慢感到迷惑了。

    “请不要刻意地丑化我,叵贬低我,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,我在做什么之前,我清楚地知道后果”他决定诚恳地向她表明态度“如果你害怕我将会”

    他还没说完,想想就打断了他:“你弄错了,我什么也不怕,我已经说得很清楚,这是两厢情愿的事,谁也不必背负责任,你明白了吗?现在我很饿,我们一齐到餐厅用餐吧!”

    普湄湄很晚才回来,送她回家的是多年来和她来往很勤的赵世勋。

    赵世勋是个器宇轩昂,事业也颇有成就的中年男人,结过婚,也离过婚,目前正保持单身状态。在许许多多具有颜色的传说中,他在普湄湄的生活中扮演相当重要的角色,而且每种谣言里都有这样一个结论,就是他之所以要离婚,也是为了和普湄湄的关系。

    令大家不解的是,普湄湄竟然没有因为他的离婚而传出大家都早已猜想得到的好消息。

    “想想,”普湄湄一进屋,就亲自去敲想想的房门“没有睡着的话,出来见见赵叔叔,他从香港带礼物来给你。”

    想想躺在床上,用手塞住耳朵。

    普湄湄不死心地又催了一次,还试图去开那已经自里头锁住的门,然后才失望地走开。

    “想想睡了?”赵世勋坐在小吧台边自斟自饮。

    “出去玩了一天,大概累了。”普湄湄换了件宽松舒适的家居服坐在他身边。

    “跟谁?一定是很符合你理想的。”赵世勋很了解她的个性,马马虎虎的男孩子绝上不了普湄湄的门。

    “秦子玉,张平云的侄子,你上回见过的。”普湄湄满意地喝了口酒。

    “刚从哈佛回来的?瘦瘦高高的男孩子?”赵世勋吃了一惊。

    “嗯!”“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?”他考虑了一下,还是问出口。

    “你说吧!”普湄湄自然紧张起来。

    “这孩子太深沉,想想恐怕斗不过他!”他说出他的忧虑“活得几十年,我自信阅人还有点眼光。”

    “不会吧?”她犹豫。

    “我看如果你不看得紧,想想恐怕会吃他的亏。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他各项条件都不错,家世好,人品我也调查过”

    “这很难说,主要原因是想想太出色了。不知道你发现没有,想想在容貌上完全得自你的真传,气质在一般的女孩中也十分难得,恐怕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机会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我的家教很严,他作不了什么怪的!”普湄湄很有自信心,虽然林其平那场风波还没完全平息,但是想想最近的态度已有显著的改变。

    “还有一件事,你恐怕还不了解。”赵世勋放下了酒杯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还有她不了解的事吗?

    “秦家已经不是当年的秦家了,虽然表面上架子还撑得很足,但秦子玉的父亲秦家驹前年的几笔生意,本以为要发大财,结果差点儿没赔得倾家荡产”

    “结果呢?”

    “结果总算他还有点运气,保住了一点老本。这回秦子玉回来,就是奉了秦家驹的命令,如果有合适的女继承人,不妨想办法带回美国去,帮助他完成研究所有学位,要不然秦家驹恐怕真是供应不起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普湄湄大惊失色。该死的张平云,自己大家大业的还帮着侄子来算计她,也不想想他们曾经的那一段

    “张夫人跟凤美私底下说的。”他知道说溜了嘴,但这种事不说实话,普湄湄光猜也猜得出来,到时不打翻醋坛才怪,谁都晓得他离婚的妻子凤美是张夫人张简爱琳的手帕交。

    普湄湄这才明白过来,原来这是张简爱琳和凤美的阴谋,她们都恨她。

    “你到现在还跟她有来往?”普湄湄虽然并不见得把赵世勋放在眼里谁能跟欧加罗比?但听他提起前妻,还是要忍不住妒火中烧。

    “是她来看我的。”他喉咙一阵发紧,所谓言多必失今天酒喝得太多了

    “噢!是她来看你,那难怪,如果你不见她的话,别人又说不定要误会我什么了!”普湄湄笑了,笑得如灿烂春花。

    “湄湄,请你不要误会!”他急得头上冒出热汗,他最怕普湄湄这种笑容,她是个专制、独裁的女人,平常从不这么笑,一出现这样可怕的表情,就表示她会在笑容的掩盖下,采取某种措施,那绝不是目前深坠情网的赵世勋所能受得了的。

    “我没有误会什么!世勋,你们夫妻相见,理所当然,如果我怪你,那不显得我太小气,太没有人情味了?”普湄湄说得仿佛合情合理,却又剌得人直发疼。

    “不是这样的!”他掏出手帕来擦汗“凤美来找是为了小筝的事,她想送小筝到瑞士去念书,可是小筝不肯,她要我站在父亲的立场上劝她”

    “小筝真是个孝女!”普湄湄像赞美又像挖苦“她怕走了,她妈妈会寂寞会孤单,可比我们家想想懂事得多!不愧是我们赵家的好孩子!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想想也相当不错!”他赔着笑。

    “那可是天差地远,如果你硬要这么说,恭维恐怕就要变成讽剌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的生气了,是不是?”他担心地把手覆在她肩上,凑过去问。

    “我生谁的气?”

    她斜睨一眼,又嗔又娇又媚,看得赵世勋又是惶惑又是陶醉“只恐怕凤美知道你泄露秘密会饶不过你!”

    “为了想想,这是应该的。”他只有给自己找台阶下。

    “还真谢谢你这么关心。”普湄湄冷冷一哼,看着客厅的老爷钟。

    “湄湄”他又爱又怜地环过去,喝了酒,欲望更加强烈。

    “你该回去了。”她微微一推把他推开了,可是在他轻柔的动作中,她的身躯也不由一颤,不知为何,寂寞的感觉日甚一日。她有许多男胡,可是,没有一个真属于她,她也不见得想抓住其中的任何一个在她的生命中,唯一爱过,想过,要过的仿佛只有一个欧加罗,她是为他而生的,欧加罗一去,一切都完了,连活着也跟着失去了意义;只是,她仍须活下去,好好地活下去天知道那有多难,有多难

    赵世勋站了起来,脸色变得很冷漠极端的平静,便是一种冷漠他似乎在忽然之间换了一个人,是因为没有达到目的,自尊心受到挫折?

    人人说女人的脸像面具,其实男人才是,他们为了保持那虚荣的身分、地位,常有着各种不同的表演。

    “晚安!”他礼貌地吻了吻她的颊,拿起外衣。

    “晚安!”她拍拍他的肩。

    她知道,他在生气,气自己的苦于无法发作!但那又怎样呢?在很短的时间内,她将给他补偿,男人是最易哄骗的

    想想躺在床上,圆睁着大眼睛。

    她在想,想这个黑暗的世界,为什么没有一点光亮?

    她在一日之内变了,变得那么彻底,由少女变成了完全的女人。

    奇怪的是,她并不觉得遗憾。

    多多少少,她应该遗憾的。不管怎么说,她的第一个男人,竟然不是小老虎!这简直不可思议!她从五岁起就爱他,就发誓非他莫属,可是,在今天这种奇异的情况下,她把自己轻易地给了出去,给了一个才认识的陌生人。

    秦子玉是陌生人吗?

    她凄然地笑了。

    谁不是陌生人呢?

    想想自床上坐了起来,轻轻掀开窗帘,窗外夜色很美,银白的月光拂在树梢,拂在花枝,像是一道有颜色的风,把夜的魅力烘托了出来;有个人正往院中走去,是赵世勋,然后普湄湄跟了来,他们手挽着手,低低地不知道在谈些什么,最后赵世勋在大门站住了,普湄湄稍踮起脚,头微微往上昂,朝赵世勋俯下来的脸迎了上去他们在吻别,很热烈地吻别。

    想想马上拉好窗帘,脸孔热辣辣的。

    今天下午,当她和秦子玉在一起时,她什么感觉都没有,真的,一丝丝也没有,但她现在竟然脸红

    是羞耻吗?

    一时之间,她呼吸急促,热烘烘的东西升起在喉间,不知为何,连眼泪也掉了出来。

    她用手蒙着脸孔,悲哀、痛苦、羞耻与受欺的感觉凶猛地交织着。

    真奇怪,普湄湄的行为,到今天才让她恍然大悟是受到了欺骗,是秦子玉的关系吗?

    她惊奇地停止哭泣,张大了嘴。啊!她终于明白了过来,想独立的心情也油然而生。

    她是个女人了!

    女人和少女有非常多的地方不相同哩!

    想想忙忙抹着泪,下了床,光着脚就走到梳妆台边,把卡地亚的信都拿了出来。

    她穿过客厅时,普湄湄早已回到卧室去了,她一边流着泪,一边在黑暗中打开门,走到院子中。

    月亮躲到云里头去,她呆站着看了半天的夜云,然后狠下心,把卡地亚的信件一封封地堆在一堆,点燃了火柴。

    一角火星子冒了起来,最后炽烈地燃烧了,那些信件,那些祝福,那些爱语,那些遥远的情怀在刹那间冲出了最后的火光。

    灿烂的映着她带泪的脸。

    热热的,还有一些剌痛。

    林其平的脸色很阴沉。

    他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葯的呆了!笨蛋!竟然跌进这样的一个陷阱中。

    徐宛悌也不理会他的脸色究竟有多难看,坐在角落中自顾自地抽烟,那个姿势活像只八爪蜘蛛,狞恶阴险得丝毫没有少女该有的清纯。

    “不要做作出这副如丧考妣的惊奇德性!你预备把我怎么样?”她冷冷地开口了,打破沉默了将近半个钟头的僵局。

    “这不是我的错!”一股忿怒涌了上来,可是话到嘴边,究竟脸嫩,语气还是无法挽救的软弱。

    “不是你的错!”她张牙舞爪地跳将起来“若非你霸王硬上弓的强暴我,难道还是我自己投怀送抱不成?”那份粗俗顿时一览无遗。

    “你要我怎么样?”他千考虑,万考虑,溜出嘴边的仍是没法子掩饰的畏惧,他很怕,真的很怕!他没想到自己会闯祸,而对象竟然是徐宛悌,天啊!他不是没有幻想过和想想在一起,那有多美啊!现在,看吧!看吧!看他这个天字第一号大混球,把所有的事情都弄糟了,简直令人欲哭无泪。

    “哼!酒后乱性!我是女孩子,本来冰清玉洁的女孩子,现在给你‘做’掉了,我能把你怎么办?当然要看你的良心罗!”

    “你”他气得说不出话来。冰清玉洁?鬼才相信,凭什么都赖上他?可是,他痛苦地摇摇脑袋,该死!那时实在是醉得太厉害了!

    “我!我怎么样?你有本事就还我清白!”她干脆大叫大嚷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小声点!”他难堪。

    “我为什么要小声,被你侮辱了我还要忍气吞声吗?告诉你!花心大萝卜,想甩掉我,没那么容易,你如果胆敢对我不客气,我不闹得你家鸡犬不宁,邻里皆疯才怪!”她撒起泼来。

    他听得目瞪口呆,从没想到女孩子翻起脸来,这么狰狞,这么可怕!

    想想!想想!他在心中叫。我浑蛋!我该死!我配不上你!我更对不起你!天哪!我该怎么办?我该怎么办?今后我还有什么面目再去见你?

    “你装傻作痴都没有用!林其平,你给我听好!你是男子汉的话,就给我负起责任来!”她在心中暗自冷笑,林其平啊林其平!你这个傻瓜!你上当了!对付你这只嫩葱,凭我徐宛悌实在一个小指头都绰绰有余!尽管你绰号叫小老虎,可是你遇到了我,恐怕连头花狗都不如。

    “我能负什么责任?”他勉强地恢复了一点冷静,这种冷静对他的自尊心大有帮助“娶你?我既没有成年,也没有职业,我的家境又不太富裕,拿什么养你?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要你跟我结婚,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,我只是希望你对我好一点,像个真正的情人。”

    他松了口气,但更多的恶心涌了上来。

    徐宛悌看起来只是漂亮、起眼、而趣味很差;可是,当林其平不得不像个小丑般跟在她身旁,扮演情人的角色时,他才发现,她真阔。

    纯粹暴发户的阔。

    而且阔得很邋遢,比如说她会花好几千块去买一套奇形怪状,丑得像廉价商店中为了外销哈林区而被退回来不得不大拍卖的服装,或者买一对只有色盲只会挑中这种颜色的鞋,穿着四处招摇。

    小老虎变成了全镇的笑柄。

    即使是他再难看再冷漠的脸色也不能予以抵消。

    而且徐宛悌像暴君一样,不准他与任何女孩子交谈,他觉得她很疯狂,可悲的是,自己也逐渐沾染上她令人恐怖的气息。

    他希望有一天他能从自身有意要造成的堕落中被解放,也许很难,但他终会一试

    空气中还飘浮着夏日冰冷的晨雾时,秦子玉就来了。

    他在门口站了很久,一夜没睡,失魂落魄的十分憔悴,眼中也现出了血丝。

    他发现自己糟糕了,因为他在爱。

    爱一个不让他爱,却让他在轻易情况下占有的女孩子,他所要负的责任,远比他想像中重得多。

    而他真想不通,为什么她不肯让他爱,不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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