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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玉旈云的策略其实并不复杂——挑一个敌人视线最模糊的时候,或者黄昏,或者清晨,或者海面大雾弥散的时辰,海龙帮出动几艘灵活的中型船,上面用些树枝、海草做成假人,到蓬莱兵舰附近去转一圈,引得他们放箭还击,待假人上插满了羽箭,就搜集起来,留归己用。如此,不仅可以从蓬莱人处得到大量的羽箭,还可以让蓬莱人搞不清海龙帮的虚实,最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。

    她所说的这些,无非都是从兵书战策上借鉴来的,将古人的战术融会贯通而已。然而海龙帮的众人几时听过这些,个个瞪大了眼睛,半晌才发出赞叹之声:“刘兄弟,你可真是神了!除了你,再没人想得出这种法子来——咱们就这么办!都听你的!谁要是再胡来,就罚拿他做箭靶子让蓬莱人射!”

    玉旈云可再也不相信这些海盗们的话了,只冷眼瞧着身边的乌昙,那意思是:他们是你的部下,要是再不听指挥,你待如何?

    可是乌昙似乎正想着别的事情,自从驶入了魔鬼海域,他就一直对着外面的滔天巨浪出神。海盗们热火朝天地议论着次日的战术,还时不时征求他的意见,他却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。

    莫不是又在担心况师父的想法了?玉旈云暗道,这一对师徒可真够麻烦,谁要想插手他们的事情,最后一定会被他们气得吐血而亡!反正我的目的,不过是解决了蓬莱兵舰的危机,然后想办法回到江阳去,只要能达成这目的,以后你们愿意师徒决裂也好,或者继续这样吵吵闹闹也罢,都跟我没有关系!

    伤口实在痛得厉害,加之她已经差不多一天一夜没有休息,此刻船只颠簸,让她感觉昏昏沉沉的。不久,海盗们的议论声就变成了嗡嗡的轰鸣,和涛声、风声混在一起,再也无法分辨。

    直到靠岸的时候,她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。天色已经蒙蒙亮。看自己身上,披着件衣服。而旁边靠着的乌昙却赤着上身。她不由怔了怔,要将衣服还回去。但才一动,乌昙就发觉了,道:“你披着吧——你好像发烧了——他们都奉你做军师,你要是倒下去,今天谁带他们去借箭?”

    玉旈云素来不肯示弱,听他这样说,反而将衣服一把丢了回去,更“倏”地站了起来——这一站可不要紧,她只觉眼前金星乱飞,肋间剧痛,差点儿没再倒下去,靠着船舷才稳住了身形。

    这种感觉……她的心一沉,东征郑国的途中,也曾如此眩晕,而回到西京之后的那场大病,她也是这样头重脚轻。不会在这个时候倒下吧?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!她感到害怕,但又安慰自己:不过是受了点儿小伤,休息一阵,伤口愈合就好了。

    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,让湿润的海风拂去身体的燥热。

    龙须湾里大小船只密密麻麻地停泊着,桅杆好像森林一般,就这样逼在她的眼前。海盗们下了锚,就搬出跳板来,搭在临近的船上,一个接一个,由一条船走到另一条船,最终回到岸上。

    “奇怪,弟兄们怎么都不出来迎接咱们?”阿康嘀咕。大伙儿心中也纳闷:总不会是蓬莱人异军突起,杀到龙首岛上来了吧?这不可能呀!

    他们又继续往前,差不多走到昨天大伙儿商议战略分派任务的那片石滩,才忽然看见留守龙须湾的其余海盗们——个个都席地而坐,仿佛在讨论着什么事,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。“喂!咱们回来啦!”阿康等海盗高声招呼。然而那些石滩上坐着的海盗,竟如同没听到似的,半点反应也没有。

    凯旋回来的人,心中大为不解。有几个快步走上前去,推了推留守的弟兄,岂料那人如同雕塑,一推之下竟然“咕咚”倒了。阿康等人怎不骇异:“啊呀,这是中了什么邪?”

    玉旈云腿脚发虚,走在队伍的最后面。乌昙在旁边陪着。听到前面的吵嚷声,他们两人都紧走几步上前去看,这才发现留守的弟兄全都被人点了穴。“这手法……”乌昙的面色阴沉下来。

    “还要看手法么?”玉旈云冷笑,“蓬莱人如果能登岛,绝不会这么无聊,把这些人都点了穴,放在石滩上——这肯定是你师父做的。你阳奉阴违的事,他已经知道了。这就来找你算账了!”

    她话音刚落,头顶已经响起一声断喝:“畜生!你还不跪下!”况师父如同踩着云彩一般,飘飘然落在他们的面前。乌昙连一句辩驳的话也没说,直挺挺地跪了下来。

    玉旈云虽然早料到这对冤家师徒迟早又要上演这一幕,但是当真见到此情此景,还是气不打一处来,冷笑道:“我们在外面跟蓬莱人刚拼完命,又回来要跟况师父拼命了么?打击敌寇,保卫家园,到底有什么错?”

    “臭小子,你不必在那里挑拨离间!”况师父道,“我教训徒弟,关你什么事?”他又扫视一眼海龙帮其他那些愤愤不平的海盗们,冷冷道:“你们反正也都叛出海龙帮去了,跟我没有任何关系。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去。要投效这个姓刘的小子,也随便你们。”

    海盗们哇哇大叫:“我们几时叛出海龙帮了?我们是不服你,不是不服老大!刘兄弟也没挑拨离间。他跟咱们同生共死,不知多有情有义!你说这话,才叫挑拨离间呢!”

    况师父不理他们,只是冷冷对乌昙道:“你现在可胆子越来越大了!以前还不过是一时冲动,才犯下杀戒,如今已经公然违抗师父的命令了?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么?”

    乌昙垂着头:“徒儿知错了。只是,徒儿知道弟兄们要去迎战蓬莱人,不忍心看他们孤军奋战,所以才违抗师父的命令,前去相助。徒儿今天又犯了杀戒。请师父责罚。”

    “你今天杀了多少蓬莱人?”况师父问。

    “我们击沉蓬莱兵舰一艘,上面应该有百来人。”乌昙老老实实回答,“但是否都丧命大海,徒儿就不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“蓬莱国派来三十多条船,三千来号人——你今天才击沉一艘船。”况师父冷冷道,“那其他的呢?你打算怎么处置?”

    乌昙怔了怔,没有立刻回答。

    况师父即冷笑道:“你是想我此刻罚了你,之后你再从龙尾岛跑回来,继续和他们去杀蓬莱人,是不是?若然如此,我罚你有何用?你这徒弟,我没法教了。你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师父!”乌昙大惊,跪行两步抱住况师父的腿,“徒儿绝不敢再违抗师父的命令了,师父不要赶徒儿走!”

    “我怎么敢赶你走?”况师父道,“你们这么多人,在岛上也经营了这么多年——连你父母的坟也都在这岛上。我岂会如此不近人情?自然是我走!”

    “师父!”乌昙几乎要哭出来了,小孩似的抱住况师父的腿不放,“徒儿以后再也不敢了!师父要怎么责罚徒儿都行!徒儿知错了!”

    “你当真知错?当真以后都不再犯杀戒?当真什么责罚都愿意受?”况师父问。

    乌昙拼命点头。

    “那好。”况师父道,“我虽信你,但是只怕这些人回头又来怂恿你犯错。为免你再误入歧途,我废了你的武功,你从此就跟我在龙爪岛修行佛法吧。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众人哗然,连乌昙也愣住了。抬头看着况师父——后者神情并不像是开玩笑,反而带着一丝讥讽,似乎是在无声地说:你根本就做不到!何必在这里赌咒发誓?

    “老大,他疯了,别理他!”海盗们吵吵起来。“你只不过是他的徒弟,又不是他养的畜生。他对你有什么恩,你孝顺他这么多年,也全都报了。不能任由他摆布糟蹋!”

    “师父……”乌昙半是不解,半是祈求地望着况师父。然而况师父的面色冷硬,丝毫没有收回方才那句话的打算。

    蓦地,嘈杂中传来“呛”的一声龙吟,尖锐地劈开嗡嗡的议论。大伙儿扭头望去,只见玉旈云不知抽出了哪个海盗身上的佩刀,凛冽犹如一弯清冷的新月,清晨惨淡的天光被映在她的脸上,显得一张脸仿佛透明,冰块一般让人不敢触碰。她就这样提着刀,大步走到况师父的面前。

    “刘兄弟——”乌昙还以为她要向况师父出手,唯恐她惹祸上身,急忙阻拦。可是玉旈云走到跟前,竟将那弯刀调转了,把刀柄递给况师父:“你不必在这里指桑骂槐了。你说谁会怂恿他,我么?那你干脆杀了我,免得我再骗你的好徒弟开杀戒。你辛辛苦苦养育他成人,何苦把他变成一个废人?”

    况师父白了她一眼,并不理睬。

    “还是你觉得除我之外,还有旁人也会怂恿他?”玉旈云将弯刀又递前几分,“是谁?你指出来,也一并杀了干净!”

    “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么?”况师父斜睨着她,“我的确不愿开杀戒,但是似你这般令人生厌的家伙,我当真该杀了!不过,乌昙要战胜的,是他的心魔。若他心存慈悲,任你们在有多少人来怂恿他,他也不会犯杀戒。但是,若他本性残忍,我杀了你,杀了这里所有的人,他日后还是会继续犯戒。倒不如废了他的武功,让他跟着我潜心修佛才好。”

    “究竟是他有心魔,还是你有心魔?”玉旈云挑衅,“他只不过是你的徒弟,根本没有义务一辈子做你的傀儡,你凭什么让他事事都听你的?再说了,你住在这海岛上,吃的、穿的,哪一样不是你徒弟杀人越货换来的?你又在这里研究什么武功秘笈——武功秘笈哪一本当真是为了强身健体才写出来了?哪一种武功没有害过人的性命?口口声声说慈悲为怀不可杀生,其实双手早就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了!”

    “没错!”海盗们跟着咋呼起来,“要是真的修佛,应该吃素,什么鱼虾螃蟹通通占不得!也不见他戒荤呢!”

    况师父被气得脸色铁青:“你这小子,真会妖言惑众。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,跟我没关系——乌昙,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,只有两个选择,要么,你从此不再是我的弟子,要么,你跟我回去修佛。你选吧。”

    “道理说不清,就耍赖!”不待乌昙回答,玉旈云又冷笑着插嘴,“照我看,你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,却假他人之手烧杀抢掠的衣冠禽兽没什么分别——说什么要你的徒弟战胜心魔,我看根本就是你希望他继续做你的傀儡应声虫,替你杀人。如此一来,你才能继续扮演你的慈悲圣人!你可小心些,你废了他的武功,以后谁供养你呢?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”况师父脸忽然好想燃烧起来一般,从铁青中透出赤红色来——那是杀意在蒸腾。他一把夺过玉旈云手中的弯刀,手腕一抖,刀刃就发出“嗡嗡”的轻吟声。劲力绵绵,透过那刀身传出,玉旈云立刻被震得飞了出去。虽然撞在几个海盗身上,并没有摔倒,可是她胸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,一股腥甜涌到喉间,强忍住了才没有一口喷出来,只是嘴角挂下了一丝鲜血而已。她胡乱用手背擦了,冷笑道:“好嘛,这是要杀我了?这下不除你徒弟的心魔,先杀我这个祸害?哈哈哈哈!好啊!你杀啊!你今天你也有两个选择,要么,放过你徒弟,不再对他有种种不合情理的要求,要么,就破杀戒杀了我!看你以后还怎么继续说大道理!”

    “还有我们!”好些海盗都站到了玉旈云的旁边,“要杀刘兄弟,就先杀了我们——要废老大的武功,也先杀了我们!”

    “你们……”况师父瞪着大伙儿,又看了看依旧跪着的乌昙。手一松,弯刀掉在了地上。“看来你也不用选择了,他们替你选了。咱们就此别过吧!”

    “不,师父!”乌昙拉住况师父的袖子,“徒儿别说的一身的武功,就连命都是师父的,师父要拿去,自然可以。只是……这么多年了,徒儿心中也有不明白的地方——杀人固然不对,但是有的时候,我不杀人,人却要杀我,难道任人宰割么?或者,有人要杀我的亲人和朋友,难道我袖手旁观么?师父说我有心魔,可能就是这个疑问吧。如果这个疑问解不开,师父废了我的武功,我还是参不透!”

    “你好好的,不去招惹人,人家怎么会来杀你?”况师父道,“你若安安分分的,赶海打渔,会有人来杀你么?你偏偏要学你父亲,做海盗,而且偏偏还要做一个心狠手辣的海盗——你每次出去做买卖,都把人家整船杀个光,人家能不恨你么?你先已杀了多少蓬莱人,才让蓬莱国忍无可忍派兵舰来剿灭你?”

    乌昙低着头,海盗们也都默不作声:这句话他们的确反驳不了。唯玉旈云尖声冷笑:“说的倒是好听!你的意思就是,自己做好本分,就会一生平安了?这是你潜心修佛悟出来的吗?你大概在这荒岛上住得久了,不知外面是何世界吧?有昏庸无能的皇帝,贪赃枉法的官员,鱼肉乡里的土豪,沽名钓誉的劣绅,此外还有形形□的无耻之徒,做着种种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勾当——这些恶人都活得好好儿的,反而安分守己的小民,就被他们欺压得没了生路——你问问海龙帮的各位,是为了什么原因才落草为寇?是因为觉得杀人越货很好玩吗?”

    “他娘的!这话说得太有理了!”海盗们纷纷咋呼,“俗话说,有头发谁想做癞痢?哪个生来就是做强盗的?咱们大伙儿之前有种田的,有打猎的,有当兵的,有经商的——就连做官的都有呢!要不是被逼得没了活路,怎么会当了海盗?就连老帮主原来也是楚国水师的参将呢!如果不是走投无路,怎么会落草?你倒说的好像咱们生来喜欢做海盗一样!”又有人指着乌昙道:“你以为老帮主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过舒舒服服的日子?但是你叫他一个海盗帮里出生,海盗帮里长大的孩子干点儿什么好?去考状元吗?再说你这个师父,又几时管过他的死活了?蓬莱人、伽倻人都欺负他,他不把对手都杀光了,哪儿还有命孝顺你?”

    玉旈云看了看乌昙,他似乎在微微颤抖,并不是因为清晨阴冷的海风,而是仿佛在努力遏制着某种情绪。“师父……徒儿真是不明白……”他的声音低哑,“徒儿可以不做海盗,可以赶海打渔奉养师父……但是……”后面的话似乎只是在他的心里翻腾,不知怎么才能出口。

    玉旈云最看不下去这种窝囊的模样,走上前两步,道:“况师父,我再来问你!你口口声声说要修佛,要慈悲为怀,不开杀戒——如果佛祖菩萨都是慈悲为怀又法力无边,为何容许世上有这许多不公之事?为何要让好好的农夫猎户士兵商贩都变成了海盗?可见,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佛祖菩萨,即便是有,也都是一群只吃供奉不理世人死活的恶魔而已!”

    “说得好!说得好!”海盗们都十分激动。有的说自己的母亲虔心拜佛,结果反而家遭横祸。有的说自己过去怎样乐善好施,反而遭人诬陷。一时间,各种对菩萨的怨言冲霄而上,几乎把天空都变得更加阴霾了。

    “所以你们要怎样?”况师父冷冷地开口,“所以你们就要自己做菩萨、做老天爷,判定是非曲直,掌握生杀予夺?”

    “难道不该如此吗?”玉旈云道,“敌人欺压到我们头上了,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,除了自己,还能靠谁?我知道你会说我们现在和蓬莱人战斗,这叫冤冤相报何时了——其实,要了结这段恩怨很容易——要不,就是咱们被蓬莱人灭了,要不就是咱们把蓬莱人给灭了。所谓不死不休,只要有一方死绝了,就结束了。”

    “没错!”海盗们相应,“杀光这混蓬莱的猪猡,看他们以后还怎么找咱们的麻烦!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你这小子,竟然如此狠毒!”况师父怒视这玉旈云,“留你在这世上,不知要祸害多少人!”

    “那你杀我啊!”玉旈云挑衅地看着他,“反正你自以为清高,自以为慈悲为怀,自以为就是佛祖菩萨老天爷,所以可以判定是非黑白,掌握生杀予夺——你断定自己那一套就是人间真理,而我说的就是狠毒的计策——那你就杀了我呀!杀了我,自然没有跟你争了,也没有蛊惑你的徒弟了!”

    “你不必用激将法!”况师父冷冷的,“你还不配让我破杀戒!”他说着,一甩手,竟要拨开人群而去。

    “师父——”乌昙还要追上去。

    可是,未想到,玉旈云竟先扑了上去——捡起了地上的那把弯刀,直劈况师父的后心。乌昙不由大惊,飞身上前拉住她:“你疯了么?做什么!”

    玉旈云看了他一眼,一言不发,忽然反手将那刀朝乌昙的胸前刺了过去。海盗们全都惊呼出声,而乌昙也吓了一跳。所幸他出手够快,才能劈手夺下玉旈云的刀来:“刘兄弟,你干什么?”

    玉旈云本已被况师父震出了内伤,此刻又牵动了昨夜的伤口,身上出了一层冷汗,身子也有些摇晃。不过她的声音却还是那样冰冷:“不干什么,指给你看一件事——你曾对我说,尊师是你唯一的亲人,不管他对你如何,你待他都始终如一。此话不假。我要杀他,你想都不想,就来阻止。可是他呢——我刚才向你刺那一刀,他怎么不来阻止我?”

    “就凭你那一点儿微末的功夫,伤得了他?”况师父冷笑,“就更加不要想伤我了!”

    “不错,我的武功是很低微。”玉旈云道,“但是,人与人之相交,讲的是心,不是武功。你徒弟看到有人企图害你,他想到的既不是你和我武功谁高谁低,也不是他可能会因为开杀戒而被惩罚,他想到是决不能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——而你呢?如果今天这一刀不是我刺的,而是一个武功高过他千倍万倍的人刺的,你会不会出手相救?会不会为了救他而开杀戒?”

    况师父不转身,不回答。

    乌昙怔怔。玉旈云知道,这句话,其实也是他想要问的,是他心里盘旋不下,却始终不敢出口的一句话——也许,况师父的沉默就已经是答案。乌昙一直害怕知道这样的答案。

    “师父……”他嘴唇颤抖。

    况师父依旧没有说话,负着手,走出人群去。这一次,乌昙没有追上去。

    大伙儿不知乌昙心里在想些什么。他一句也没有提况师父的事,只是给海盗们都解开了穴道,简单地向留守的弟兄们介绍了夜晚偷袭的情况,又吩咐接下来需要做的事:鉴于龙首岛几乎寸草不生,无法取得制造假人箭靶的材料,木字堂需要回去龙爪岛的树林里砍些树枝,顺便也从仓库里运些粮食回来,以便在龙首岛长期作战;火字堂和土字堂的人,继续养精蓄锐,待到下午便去向蓬莱人“借箭”;金字堂和水字堂已经辛苦了一夜,今日留守,但要负责伙食——受伤的人除外。

    受伤的人,自然也包括玉旈云。她十分艰难地自己清洗了伤口,重新上药包扎好,便躺在船上休息。可是因为内伤外患,痛苦难当,怎么也睡不沉。到了下午,众人要出发时,她只是更加疲倦了。不过,她却不放心乌昙领着海盗们出去,生怕他们遇到了敌人一时杀红了眼,便又把正事抛到九霄云外。于是,她坚持和众人一道出海。乌昙也没有阻止她。

    玉旈云为大家选定的攻击目标是龙须湾以西的蓬莱船队。众人航行出魔鬼海域,正是欲暮未暮的时刻。一切都顺利无比。海龙帮的船只一出现,蓬莱人就放箭攻击,又派他们的巡逻小船前来追赶。但是海龙帮谨记着此番任务的宗旨乃是诱敌、扰敌,一直小心地和敌人保持安全的距离,不断躲回魔鬼海域,以避免冲突。到天黑时,几条船上都搜集到了大量的羽箭。他们就调头北上,往龙尾岛北部,故技重施,以火攻、凿船双管齐下,解决掉了一艘蓬莱兵舰。这次,海龙帮无一人伤亡。返航的时候,众海盗们开心地唱起号子来,又把玉旈云抬起来连连朝空中抛了几次。

    玉旈云是受了伤的人,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。不过她也高兴得很:“你们掌握了要领,以后每天都这样做,咱们很快就能把蓬莱人尽数剿灭。”那时,她也就可以回江阳去了。

    “自然!”海盗们道,“咱们海龙帮如今有一个勇猛无比的老大,又有一个智谋超群的军师,以后就所向披靡啦!”

    “关键是没了那个对咱们管头管脚的况师父——”有个海盗感叹,“可不用担心和人厮杀到半途忽然老大被抓走了……嘿嘿……”

    听到这话,玉旈云免不了瞥了乌昙一眼。只是凭着她模糊的视力,始终看不清对方的表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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